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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双语教育”变调 西藏语文备受压迫侵蚀

孙珑珣
2023年3月10日

3月10日是西藏“抗暴”64週年,流亡藏人在台北举办活动,带领现场民众以藏语吟诵《真心祈愿颂》,悼念64年前起义反对中国政府的同胞。这些他们珍视的传统本该在一千公里外的西藏传承,但现实上却在中国的“双语教育”政策逐渐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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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于台北自由广场举办
2023年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于台北自由广场举办图像来源: Lung-Hsun Sun/DW

(德国之声中文网)“小孩(从学校)回来之后不会跟父母沟通,不会讲藏文⋯⋯完全忘记自己是什么出身。”谈及藏语岌岌可危的前景,在台藏人福利协会会长札西慈仁这样告诉DW。

2023年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于台北自由广场举办
2023年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于台北自由广场举办图像来源: Lung-Hsun Sun/DW

3月10日夜里的台北自由广场上,烛光点点、雪山狮子旗翻飞,札西慈仁身穿藏族传统服饰,以藏语带领来场参加“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”的藏人和台湾人,一起在达赖喇嘛的肖像前,吟诵以藏语写成的《真心祈愿颂》,悼念64年前起义反对中国政府的同胞。

札西慈仁带领与会民众以藏语吟诵《真心祈愿词》
札西慈仁带领与会民众以藏语吟诵《真心祈愿词》图像来源: Lung-Hsun Sun/DW

“倾听吾吟真实悲怆言⋯⋯尤怜雪岭虔诚众生群⋯⋯”主办单位发下的颂词上,排列整齐而庄严的藏文,乘载的不仅是藏族的语言,亦是他们深植其中的文化与宗教。

然而,他们口中的古老藏语出现了传承的危机。

西藏流亡政府驻台代表格桑坚参接受DW访问时表示,中国政府长年推行“双语教育”政策,宣称提供汉、藏语双管齐下的义务教育,但其实教学内容都是以汉语为主,藏语的教学空间不断被压迫。

早年,双语教育政策还仅限于藏区各中学执行,近年“双语教育”的触角已经延伸到小学、甚至学龄前教育,要求藏族家长将4到6岁的学龄前孩童送到寄宿学校去,接受几乎是全汉语的教育,若家长不从,就取消该家庭的一些社会福利、处处为难,“等于是强迫他们把孩子送进去”。

他解释,这些官方兴办的寄宿学校“从2017、18(年)开始,简直是大规模地建设”,打著包学费、包吃、包住的“三包政策”旗帜,乍听之下十分美好,但那样完全封闭的寄宿环境,把小小年纪的藏族学童与他们的原生家庭、藏族社会及文化完全隔离开来,形同“西藏最大的集中营”。

札西慈仁说,很多藏族家长把孩子送去学校,以为这样下一代就可以享受到好的教育、日后可以“过得比较轻松”。

然而,联合国2月6日公布的一份专家报告显示,中国政府正透过强制性的大规模寄宿学校系统,对一百万名藏族儿童进行了文化、宗教和语言上的同化。这些寄宿学校的教学内容围绕汉语、汉文化构建,被迫以普通话完成义务教的藏族学童“正在失去使用母语的能力⋯⋯导致他们的同化和身份认同受到侵蚀”。

失语带来文化传承危机

国际非政府组织“人权观察”2020年就曾释出一份报告,指出中国自2010年起,在所有少数民族地区实施中小学“双语教育”,鼓励学生同时学习地方语言和国家通用语言(普通话)。

然而,西藏当局虽宣称“同时提倡”藏语和汉语,实际上却在各种公开发言中刻意模棱两可、避谈各级学校实际使用的教学语言,同时间接施压、“向西藏学校派遣更多不懂藏语的汉族老师,迫使(藏区)各地小学在汉族教师人数日益增加下,采用汉语教学、放弃藏语”。

格桑坚参批评,中国当局对外宣称在“西藏实行双语教学”,但“在这样一个美丽的词汇之下,他(中国政府)其实是逐步地在取消所有的藏文课程”,并在过程中,逐步将藏族的下一代与他们的族群语言、文化隔离开来。

他说,中国政府长年以“支援西藏教育”、“三加六义务教育”等名义,从1985年至今,把近20万藏族学童分散到中国各省、远离自己的原生家庭,又“从内地大量派汉人老师去西藏教学,这些汉人老师根本不懂藏语”,在课室里当然只能教汉语、汉文化。

格桑坚参说,双语教育大约是2015至2016年间在藏区小学实施,至今已经过了近8年、第一批入学的藏族孩童均已毕业,以双语教育严重偏重汉语的情况判断,现年14岁以下的藏族青少年、儿童,藏语能力恐怕都极为薄弱。

现居加拿大、曾在中国西北民族大学任教十余年,专注研究西藏社会、藏族教育及语言的伽罗博士接受DW在线访问时表示,中国的双语教育,从课程、教材、语言等方面,限制了藏族学童对原生文化的接触,大大削弱了1980年后整整三代藏族年轻人对藏语、藏文化的掌握。

伽罗博士分析,当这些藏族年轻人从小没机会“接触和学习自己的语言和文化的时候,就会失去对(自己)民族和文化的认同”。若依照现在4至6岁接受学龄前寄宿教育的学童,无法以母语跟家人交流的情况,他粗估“到2030年后,整个藏区大概有70%的人不会讲藏语”,这些人与藏族传统文化之间,将划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。

“双语教育”只是“美丽的遮羞布”

伽罗博士表示,从2015年开始,藏区的小学美名的“双语教育”早已名存实亡、都以汉语为主,而且2019年6月更有部分藏区地方校长通知学校老师,要在5年内把藏语完全从学校课程中剔除,“这些文件(老师们)读完后都会(被)收回去,不留下证据的”,所以外界并不知情、也无从查证。

对此,格桑坚参也以自身经历,分享藏语危殆的处境,其实并非一日之寒。

他说,1976年他在四川上小学时,就已经完全没有藏文课,“我们第一天进入学校,就都用中文(汉语)上课了”,而他所就读的中学,学生人数多达1000人,其中仅有他就读的“民族班”有稍微多一点藏文课时数,其他的“普通班”则以全汉语教学。据他所知,在他所属的甘孜藏族自治州里,这样的民族班当年全州仅有三班,“(州内)其他三四十个初中、高中,各个中学各个班,全部使用中文(汉语)教学”,而这已是近50年前的情况。

格桑坚参告诉DW,习近平自上台以来,便不断收紧对各少数民族的箝制,“他(近年)完全抛弃了以前其实有一点遮羞布式的、对国际舆论的顾忌⋯⋯把包括中华(人民共和国)宪法里所规定的,一些民族体系可以使用或学习本土语言的这些(权利),都完全抛弃了”。

格桑坚参表示,除官方推行的寄宿学校制度外,近年连藏人开设教授藏语的私人学校纷纷被强制关闭:“原来其实有很多学校是(被)允许建立的,就是有钱的老板布施、寺院再建,后来他们 (指中国政府)关闭(这些私人学校)挺好用的一个藉口,就是些学校没有注册登记、违法建校”。

2021年1月才从西藏出境、“润”到加拿大的伽罗博士也补充,他原本任教的中国西北民族大学自2020年9月后,把校内的藏语言文化学院和蒙古、维吾尔语言文化学院“合三为一”,整并为“少数民族语言学部”,这是中国进一步限缩藏族语言及文化发展的一大表征。

他表示,“藏语言文化学院作为一个高等教育学府,原本在我们整个藏区是很有影响力的”,如今它变成只是“少数民族语言学部”下的一个小单位、不是独立的个体,严重影响了学藏语的人的升学空间,没了这个高等教育的升学管道,谁还愿意学藏语呢?当然是选择出路多的汉语,此举是中国政府“通过政策和资源等方面来限制藏文化的发展”,进一步加剧汉化以及“藏文化的退化”。

2023年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于台北自由广场举办
2023年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于台北自由广场举办图像来源: Lung-Hsun Sun/DW

海外藏人:不会放弃藏语

外界对中国政府不当对待维吾尔、藏族等少数民族及其语言文化的指控从未间断,美国去年12月就曾因西藏人权问题制裁中国官员,而中国随后也以“西藏事务纯属中国内政,美方无权干涉”为由,对美国前国务卿中国事务顾问余茂春、现国会行政部门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斯坦恩(Todd Stein)等人,采取反制措施。

此外,联合国2月6日发表的专家报告中,除指中国政府藉义务教育同化藏族儿童外,也表示去年11月曾就此致函中国政府。对此,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回应,“中国对联合国方面有关信函,一贯本著负责任的态度认真进行核实反馈”,但也抨击专家“无视中方提供的真实权威信息”,恶意攻击、抹黑中国。

中国外交部长秦刚今年2月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会议发表演讲时,亦为中国辩护、称其捍卫了新疆和西藏的人权,指责国际的批评声浪无视自家人权问题,却对中国指手画脚、别有用心地打压中国发展。他更强调,任何国家都没有资格当人权“判官”,“欢迎不带偏见的各国人士到中国走一走、看一看,亲眼见证事实、瞭解真相”。

札西慈仁参与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
札西慈仁参与西藏抗暴日烛光祈愿会图像来源: Lung-Hsun Sun/DW

札西慈仁表示,海外藏人不会放弃藏语、藏文化的复兴。他举例,由于达赖喇嘛出生于一个星期三,全球离散藏人社群每週都实施“白色星期三”活动,约定每週三只说藏语、不说汉语。

他强调,不管是“白色星期三”还是海外藏人举办的各种抗议行动,“都不是因为藏人讨厌、仇恨中国人”,只是希望中国政府能让藏人真正自由、快乐地回到自己的家,找回自己的语言。

台北祈愿晚会的最后,所有参与者手拿青稞粉、围著燃出阵阵白烟的艾草,跟随著领头的藏人高举右手、发出“嗦”(So)的吟念声。在将手中的青稞粉撒向夜空后,他们高喊起召唤护佑西藏的神灵的护法“Gi Gi So So HaGyalo”,其许藏人、藏语、藏文化永世流传的旗念同时3次的动作也象征著礼敬佛、法、僧三宝的意思。大家将最虔敬的祈愿随著艾草香烟与青稞粉,传扬到清风所走到的每个角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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