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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座评论:忆李怡前辈

曾志豪
2022年10月7日

香港作家李怡10月5日清晨病逝台北,享寿87岁。1936年在广州出生,1948年移居香港的他一生致力为言论自由奋斗。客座评论员曾志豪撰文回忆两人港台两地互动,从曾经的误会感叹李怡如何预见香港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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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怡在回忆录中感叹中港矛盾日深,“所有体制之内的政治力量(政府、建制派与主流泛民政党),均与‘撑伞一代’严重脱节了”。
李怡在回忆录中感叹中港矛盾日深,“所有体制之内的政治力量(政府、建制派与主流泛民政党),均与‘撑伞一代’严重脱节了”。图像来源: Reuters/T. Siu

(德国之声中文网)我和李怡叔的接触,说来惭愧,是一次不愉快的所谓“笔战”。每每回想,都是一个莽撞小子不知好歹的犯错。

那是2012年,南丫海难,香港发生特大的悲剧,这悲剧到今天仍未找到真相,特区官员只顾叫死难家属“向前看”,可说是二次创伤,想到此,更感唏嘘。

那年灾难发生后,时任特首的梁振英赶到医院探望伤者,李怡前辈批评特首是做秀抽水,并引述当年港督彭定康在嘉利大厦大火后,也没有赶到现场,以免阻碍救援作为比对。

当年我不知何故,对这事上了心,居然巴巴的翻查当年嘉利大厦的新闻片段,找到彭定康其实一早便去到灾难现场视察;我如获至宝,以此来挑机,质问李怡是否自己伪造证据去批评梁振英。

对,你没有看错,当年的我,居然会为了人称狼英的689,去挑机一个文坛风骨铮铮的前辈,我真是“丧心病狂”得可以。更难堪糟糕的是,我当年居然选择在专栏文章,以“尊敬的李怡前辈”作为标题,直线攻击,完全没有任何一点人情世故、江湖避讳。我回想此事,脸上一阵热辣辣,是完全臊得可以,我那时究竟中了甚么邪?

李怡叔当年也是生气回应了一句“称我前辈愧不敢当,我哪有这样德性的后辈?”就这样,我和李怡叔就结下了这个无谓的过节。那时在香港电台,他要录《一分钟阅读》,我好几次在走廊都不敢看著他。

我是何时觉得自己的“挑机”是做错了呢?其实应该是,当香港时局日渐变坏、中方更直接干预香港后,我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当日李怡叔的观察。

因为当年李怡叔除了是要批评梁振英的虚伪,其实还有一点,就是要指出当年中联办主任李刚在海难事故的“角色”,是“喧宾夺主”,梁振英陪同中联办到现场视察,其实就是把香港特首主事人的角色拱手相让,是主动邀请中联办来干预香港内政。

这个现象,今天香港人完全看得清楚,不言自喻,当年2012年,其实也算是“图穷匕见”的“图”展现了一半的状况。李怡叔由相信左派到认清共产党真面目,有过人生重大转折,对这个政权当然比我这种小辈有更深认识,所以才敏锐发觉,海难事故现场的种种不寻常事。

所以我当年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,只是挑骨头找他引用的资料有误,却完全没有领会李怡所提及的,香港角色被中联办走上前台遮盖的大局。

李怡在2007年获邀参与撰写部份《香港苹果日报》的社论《苹论》,经常公开批评中国共产党。
李怡在2007年获邀参与撰写部份《香港苹果日报》的社论《苹论》,经常公开批评中国共产党。图像来源: newscom/picture alliance

后来,因为香港时局变坏,这个大局我后知后觉的看清楚了,对当日这么不识尊长的行动,深感惭愧,一直很想和李怡前辈道歉。我具体也忘了是甚么年份,应该是雨伞后的时间,反正是我和李怡叔都仍在香港的日子,有一次,我终于找到机会向他道歉。李怡叔他原谅我了,他没有放在心上。

后来,2019年,我和他先后来到台湾,第一次在异地见面,是一个台湾民情交流的研讨会,我和他都是座上客,他见到我,很是欢喜,我也再次为自己的莽撞致歉,特别是提及我那迟来的对中共介入的觉悟。他倒很坦然,拍拍我肩头,说“很高兴你也来了台湾”。

那次研讨会,谈到台湾政府应该如何帮助香港人的角色问题,李怡叔清晰表达了他的观点,他认为台湾应该帮助香港的朋友。

中间我们相约要到他家探访,后来他病倒了,那时一度传出情况危殆,我焦急的发信息询问,没想到居然收到李怡叔的语音信息回復,他的声音非常虚弱,但仍安慰我,说他无事,不过有一遗憾,就是不能参加一项重要活动。

原来那时,《时代革命》得到台湾金马奖,周冠威导演当然无法赴台领奖,他原来委托了李怡叔做代表上台接受,他们是在拍这套电影时认识的,李怡叔是电影内的其中一位被访者。李怡叔答应了,可惜却在颁奖礼前患了病,这应该也是一个遗憾。

后来前辈康复了,他邀请我和太太到他家中作客,我只记得他短讯上说了一句“和你倾计好啊”。和前辈聊天,出奇地没有全部集中谈政治,反而家长里短,大家的生活、孩子的读书。

后来也有一两次的工作联络,但没有再约到时间见面;中秋节时,本来粗心大意的我,居然一反常态,记起要送些水果礼品给李怡叔。我是完全没有想到,那竟然是最后的一个节日问候。

李怡前辈走了,回忆录未及完成,但我想他应是无憾,因为离开的时候,身在自由之地,最后一刻都能呼吸著有尊严的空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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