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樹再高也長不到天上

桑德施耐德先生，我們應該對北京的新領導層抱有怎樣的期待呢？

首先，簡單來說他們會繼續堅持現有的路線。正如胡錦濤明確指出的那樣，中共高層認為目前的路線核心上是成功的。以慣用的說法就是：堅持改革開放政策，堅持經濟體制改革。這是維持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的基本原則，也將是新領導集體的中心任務。

然而，在過去幾年中，我們經歷了中國經濟的迅猛發展，新一代領導層還能延續這樣的發展勢頭嗎？

應該不會。用句俗一點的話來說，就是中國的大樹再高也不會長到天上去。當一個國家從較低的發展水準起步的時候，取得兩位數以上的高增長率是相對容易的。但是目前，經歷了30年的改革開放，中國經濟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，繼續保持這樣的高增長就變得越來越難。再加上國際政治環境帶來的發展困境，加上中國巨大的資源需求，當然還有各種複雜的國內矛盾，仍然不具備真正市場競爭實力的國有企業等等，這些情況都增加了維持快速發展的難度。如果中國新領導層能夠成功做到這一點的話，那可能真得讓世人對其刮目相看。不過，其中的困難肯定是要比過去大的。

在新的領導集體之下，中國的政治會繼續開放嗎？

這一點，即將卸任的總書記胡錦濤已經提到了。雖然這還是老一套的標準用語：要想保持中國經濟上取得的成功，除了繼續改革開放的政策之外別無選擇。但是這個開放政策具體要怎麼實施，以怎樣的速度進行，我們只能是拭目以待了。不僅要等到新的領導層正式接班，還要等他們穩固了權力地位之後，才能夠開始推行自己有關改革開放的倡議。

您剛才說這個政治上的開放只是一句空話套話而已。那麼，這背後隱藏著什麼呢，有哪些具體的步驟可以讓中國更加開放呢？

我之所以說它是套話，是因為它已經講了35年。改革開放政策是中國所有政治用語中的標準修辭。然而，就拿貨幣政策來說吧：我們還不能斷言，中國的貨幣體系是否也遵循了這種開放政策。人民幣體系是被隔離、被保護的，它的價值被高估。但是中國已經開始逐步緩慢地適應時代發展，現在我們應該可以預計，中國領導層的長遠目標，不僅僅是讓本國貨幣可以與美元自由兌換，以消除美國方面一貫的批評點，更重要的是，中國希望把人民幣打造成為與美元和歐元平起平坐的國際通用貨幣。這是一個長期的目標，也從一個重要的側面反映了中國開放政策的特點。

新領導層的上台對於德國來說會有什麼影響嗎？

我想即使有也是微不足道的。堅持良好互信的雙邊合作，尤其是在經濟領域，對此雙方都抱有很高的興趣。新的領導層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要對此做出改變的跡象。因此，我認為德中關係應該不會受到中國領導層換屆的影響。

當我們談論中國的時候，就會發現話題總是迅速聚焦在經濟和商貿領域。中國是否漸漸地將要取代美國作為經濟頭號強國的地位呢？

您知道嗎，從西方的視角來看，這個問題總是摻雜著太多的恐懼心理。其實這樣的問題我們也針對其他的國家提出來過。在上世紀80年代，我們談論的對像是日本。很多人可能已經忘記了，在50年代的時候，我們對於蘇聯也有過這樣的恐懼。我們總是害怕，中國或者任何一個其它國家超越我們。究竟這樣的情況會不會發生，我們先不去談。讓我們看看已經發生了什麼吧：中國取代了德國，成為世界出口冠軍。我們在德國具體感覺到什麼變化了嗎？我們的生活因此而變得更糟了嗎？這樣的比較總是混雜了太多的感情因素。最終的結果是清楚的：中國的經濟會繼續發展，在許多市場領域仍然會是我們的競爭對手，但這就是經濟全球化的一個正常組成部分。我想，我們應該抱著淡定的心態來看待這些發展。

是啊。但我想問題就在於，中國顯然不是一個民主國家，而是一個封閉的體系。也就是說，如果這樣一個國家繼續在全球擴張影響力，包括經濟影響力，那麼我們要面對的這個經濟夥伴，就和美國這樣的老牌超級大國截然不同了。

這個判斷是正確的。但它不僅僅適用於中國，也反映了其他的一系列新興工業國家。我們已經開始談論所謂"新一梯隊"的經濟大國，這些國家並不全是無可指摘的民主國家。我想，對此我們只能說：我們在20年前所夢想的，讓民主制度和市場經濟徹底在全世界推行的目標，很可能真的只是個夢。我們可以確定的是：在體制的競爭中，民主制在未來也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價值。在當前的情況下，專制政體是幾乎不會失去生命力的，因為它們對自己取得的經濟成績感到自豪。還是那句話，我堅信，中國的大樹再高也長不到天上去。中國也必須要證明自己不僅有能力創造經濟奇跡，也有能力實現穩定的社會秩序。假如到中國仔細地觀察一番，就會對中國是否能做到這一點感到懷疑。民主制度所具備的創造穩定的能力，是專制體制無法自動複製的。

採訪記者：Tobias Armbrüster（德意志廣播電台）   編譯：雨涵

責編：石濤